旧醅

甜美假日

过完年再数七天，又是一个各路牛鬼蛇神出来兴风作浪的节日，氛围比之春节还要锣鼓喧天。有伴儿的严阵以待，没伴儿的举起火把，爱情的炮仗炸了一挂又一挂，帝国大厦都能给震落一地墙皮灰来。
叶修就是在这热火朝天的动静下回到兴欣的。往年总是咬定荣耀不放松立根原在网吧中，外界公交站牌的大幅广告变得含情脉脉也好，餐厅打出了情人节优惠活动的广告也好，都上不了这位的心。今次总算见微知著了一回。

他提溜回来几袋家乡的烤鸭，鬼鬼祟祟摸进网吧的时候不仅没见到熟人，连人都没有几个，就把那几只翻山越岭的肥美鸭子往前台一丢，人窜到二楼去了。
这才正月初六，训练室里已经聚了不少人，拱在一起说些什么，勉强能看到里圈头挨着头的三个姑娘。包子回头一看，惊讶地喊道：“老大！你怎么回来了！”这才匀了一些热烈的注视到他身上。
方锐带点暧昧的笑意看他：“回来过节。”
“可是春节已经过了啊？”
魏琛假装凶恶地呼了他一掌：“真是一根直肠通大脑！人家过的是这个节吗！”
苏沐橙从陈果和唐柔的包围圈里走出来，叶修一眼注意到那双裹在脚上的高跟鞋，大红尖头奥赛鞋，同她衣着不太协调，扎眼的很，突兀的很。鞋跟细长，少说五公分上，衬得她脚脖子很伶仃，好像一伸手可以捏断。
这高度快赶上他脑门儿了，叶修很有压力，拉开点距离问：“围在这干嘛你们？”
“沐沐试试新买的鞋，联盟要拍新的定妆照用，”陈果半是崇拜半是自豪，“美吧？”
“美。”叶修指了指楼梯，“前台还有几只美丽的鸭子，要的自取。”
果然一阵耸动之后，包子带头风风火火地冲了下去，陈果没好气一脚飞去踹他，被敏捷躲开后翻着白眼拉着唐柔走了，最后只留下笑嘻嘻的苏沐橙。

“好看不好看？”
也不知道是问鞋还是问她，叶修囫囵都说好看。
“就是鞋跟太细了，撑不撑得住啊？”
苏沐橙第一次穿高跟鞋是高中毕业那天，叶修也问过她同样的话，放到如今却变了个味儿。话里的关切流露得比叶修自以为的还要明显，她任队长半年有余，第一次收到来自前队长隐晦的关心，满足之余不免有些忿忿。
撑不住还能不撑吗？
叶修忽然觉得脚背一痛。苏沐橙踩下了高跟鞋，站到他的脚面上来。为防摔倒她张开双臂箍住他，指甲轻轻掐进肉里，浑身好像一道眼风轻飘飘落下来，没有几分重量的。
“天塌了还有高个儿顶着，苏沐橙撑不住了还有叶修呢。”
姿势就够缠绵的了，叶修还得受着苏沐橙啪嚓啪嚓地眨眼睛，两排睫毛简直能扫进心窝子里去。
一个兵不血刃，一个节节败退，他忍不住拿手掌盖住了她眼睛。

好赖叶修也不是当年的叶修了。
带点嫩葱似的可爱，认真地和后辈打了七场友谊赛，用一整个赛季证明自己的实力，事涉比赛就非黑即白，眼也不眨就截了人家一条生路，连吃蟹都笨手笨脚，是苏沐橙一手教会的。
苏沐橙高中毕业那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，长空一碧如洗，一眼就能清楚望见远方葱郁的山峦，铁轨熠熠地反着炙热的亮度，风吹过来有股清甜的西瓜香气。顺着铁轨拐一个弯就是老居民区，她走到路口，从陡坡上方望下去，看到叶修懒懒地靠在平地的路灯杆上，嘴里叼着短短的烟头。
她手抓紧挎包，喊了声“火箭头槌——”闷头从上坡俯冲下来，小马驹似的眨眼就冲到他面前，鞋跟碾进地砖的纹路里，崴了脚。
双手一阵凌空挥舞，叶修也没能够接住她，就地摔了个狗啃屎。
摔完了有点羞，又有点气，趁着马路空空荡荡不怕丢人，拔了新买的小低跟就啪啪丢到马路中央。叶修十二分的无语，走过去捡起来，又拎着走回来，像提溜兔子似的把她从地上提溜起来。
苏沐橙套上鞋，还不忘威胁他：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。
叶修很给面子，点头称是，又问她，你那火箭头槌呢？
苏沐橙便一脑袋撞进他怀里。

说好要庆祝毕业的，叶修特意买了几只尚有余力张牙舞爪的海蟹，领着苏沐橙去吃烧烤。
十月吃蟹最好，这个季节只能尝个鲜。烧烤店老板帮忙收拾那几只蟹的时候，苏沐橙特意嘱咐，不要剪，不要开蟹壳，蒸熟了就好。
论吃蟹，叶修是苏沐橙的徒弟。他双手快又灵活，生得像朵不沾阳春水的高岭之花，一沾点腥气苏沐橙的眉头就拧成一团中国结。她宁肯自己剪了蟹脚剥肉到他碗里。这事苏沐秋嫉妒得不行，他宝贝都来不及的妹妹居然给人剥蟹脚，必须竞技场提头来见啊！
然后本子上再添一笔败绩。
叶修不是不会剥，他剥起来相当快，但是毫无章法，把肉都剥散了，就不好吃了。他年轻的时候还学苏沐橙剥，现在就不了，拆掉背甲把蟹掰成两半，先一口下去爽利地咬走一部分，再拿舌尖把薄的皮膜剔出来，大快朵颐，省事儿。
有蟹吃有烟抽，小凉风吹着，不是每一个夏天都这么曼妙。保鲜膜上工整地垒了十几块扁圆的蟹腿肉，他撇着脖子看苏沐橙剪蟹腿，鸦发如瀑挽在一边，风情万种地露着一小片侧脖颈。苏沐橙剥累了，指尖红红的，心情甚好地从蟹腿肉里捡了块形状饱满的丢给叶修。
“赏你啦。”
叶修拿剔过牙的牙签扎进去放进嘴里。
还不够塞牙缝的。
不过好吃。

情人节当天陈果十分上道地强制给他们放了假，通通赶出网吧去。魏琛带着包子去另一条街的网吧，方锐扯着嗓子哭嚎不给单身狗活路，扯完了还是照样该吃吃该喝喝，又被陈果喊去了订的ktv小包厢，从单身情歌到你们的幸福，闻者伤心，听者流泪。说到底，这份良苦用心只给该接收的人接收了就好。
苏沐橙原来早早就备好了礼物，出门前把礼物往他怀里一塞，烟灰缸的棱角硌得他龇牙咧嘴。
上次送烟灰缸还是他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，准确来说，之前每一年都只在生日互送礼物的。今年心照不宣地准备了情人节礼物，叶修一面心思恍惚一面从衣袋里掏出个东西。
苏沐橙好奇地接过来定睛一看——是千机伞的手办模型，当下忍不住虎躯一震，叹息道：“哎……”
“叹什么气啊！可贵了联盟出的正版小两百呢。”
苏沐橙哼哼着，卯足劲一个杰尼龟式火箭头槌撞在他胸膛上。叶修吃了痛，问她：“你就没有学会别的技能吗？”
“并没有。”她反问，“难道你会吗？”
“我当然会了，给你露一手吗？”一切不过顺势而为，叶修搂过她，不忘谆谆教导。
“你看，这叫缠身。”
苏沐橙呆了片刻，愉悦到底还是压过了那点害臊，脑袋不甘示弱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，踮起脚亲了他一口。
“叶修大大，这叫啄食。”

致命一击，伤害破表，全军覆没，游戏结束。